就连卧马沟本村的许多人都还没有亲眼目睹过它的真容,今天都长见识开眼界来了。
“来,伙计们,帮忙搭一把手,把板抬出来。”吴根才招呼一声,几个年轻力壮的汉子立马就跟上去,“哎呀,再进来几个人,这家伙沉的和石头条子一样,四五个人都抬不动。”跟着又跑进去几个人。是呀,三寸厚的柏木棺板本来就沉,上面又推了厚厚的十八道生漆,足有千斤重。几个人吃力费劲地才把棺材抬出来。看着放在树荫里的闪着金属般光泽的棺板,一院子里的人都咂起舌,人们眼里流露出来的神色也是复杂的,有惊奇,有羡慕,更有嫉妒。
棺材板在树下放好,牛三娃就过来给站满一院的人说:“都不要抽烟,不要随意乱走,也不要乱说话,定定地看着就行。”抽烟有烟雾,在院里来回走容易荡走尘土,说话有唾沫星子,这都会影响漆面的光洁。原来在郭福海手里,推漆这一天,银杏树下是决不允许有闲人观看的。除了推漆的三娃,再一个就是他本人,别的不相干的人都被远远地打发走。现在郭福海换成了吴根才,乡亲们也都是过来开眼界的,三娃不好意思把大家撵走,就来了个约法三章。人们依着三娃的话肃静下来,不抽烟,不走动,不说话。都端端地看着三娃如何动作。
牛三娃从包里取出一块和书本一样大小的白亮亮的木板,这木板不是方方正正的,是一头宽一头窄,一面薄一面厚。厚的一面窄,薄的一面宽。厚的一面差不多有一寸厚,薄的一面就很薄,当然不可能薄的和刀刃似的。这就是推漆的推板。推板的薄厚宽窄都是有讲究的,这推板还一定要是漆木板。三娃把推板握在手里,要过一个浅盘子,往盘子里舀一匙滤过调好的生漆,过来弓腿弯腰在架起的棺材板上推刷起来。他的动作娴熟优雅,一招一势都有个看头,那粘粘稠稠的生漆不粘他手里的推板,都顺着他的推板一溜溜地沾涂到棺材板上去了。这就叫推漆,生漆就是这样用板子一道道推上去的,不是用刷子,刷子在稠粘的生漆里根本派不上用场。只要手劲到了,用木板同样能把稠稠粘粘的生漆推得平平展展光光溜溜。
吴根才守着调好的一锅生漆,给三娃打着下手,三娃盘子里的生漆一少,他立马就添一匙子上去。
改改在上房里准备起晌午饭。
吴根才的瞎眼老妈这时就多了个心眼,她眼瞎看不见,但耳聪,啥都能听的见,心里也明镜似的透亮。她早就听人说起过郭福海的推了十八道生漆的柏木棺材,她做梦都没有想到一土改这副推了十八道生漆的柏木棺材竟会摆在她的套间里,她就开始想着将来老百年了躺到里面去的那个舒服劲。老年人和年轻人不一样,年轻人想的是男男女女的事情,老年人把阳间的事干够了,把阴间的事就想的多了。瞎眼老婆子常把干枯枯的手抚摸在光滑如镜的棺板上,想卧马沟那么多老人都是卷着一叶光片烂席走了的,可自己将来是要躺到这样好的棺材里去,她的心就甜醉起来。就在心里说:我老婆子在阳世上瞎眼牺惶一辈子,下到阴世这样风光也值了。但是有一天她耳朵里拾进去一句话,是儿子悄声说给媳妇的,她只听清棺材两个字,后面再说些啥,她就没有听清,因为儿子把嗓音压的极低极细。她心里就有了疑虑,就有了防备,就每天都要柱着拐棍到山墙下去亲手摸摸这副推了十八道生漆的宝物,生怕那一天儿子悄悄地把它拉出去卖掉。她知道儿子不是一个多孝顺的儿子,他常黑着脸朝她吼。儿呀,你小时候妈可是没这样吼过你。瞎眼老婆子想起这也是很心酸的。好长时间她都疑疑惑惑地不放心,今天就更放心不下,往日棺材就放在她套间的山墙下,没人抬没人动,她随时都能过去用手摸一摸,可是今天他们把它抬到院子里去了,说是要往上面再推一道漆,谁知道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反正她又看不见,万一他们借着这个茬口把棺材抬出去卖了,换了地,那不是就迟了吗。于是,儿子叫一群人进来把棺材刚抬到院里,她就叫大孙女梨花搀扶着坐到哨门楼的门洞里。她要在门洞里守着,一旦他们要往外抬,她就破了命和他们闹。
都说瞎眼人疑心重,看来真是这样。瞎眼老婆子在哨门洞里坐了一阵,院子里吵吵嚷嚷的他们还真是在往上面推漆哩。瞎眼老婆子放下心,坐的又有些煎熬,就想动动筋骨展展腰,她就摇摇晃晃地从凳子上站起来,跟前的大孙女早让改改叫喊过去照看妹妹杏花去了,改改忙着要做饭,腾不出手。瞎眼老婆子搬进上房院这么几年,还没有出过这大哨门。她站起来用手里的拐棍敲敲点点地往前走了几步,她全瞎一点点都看不见,她用拐棍敲打着地面往前走是想用手摸摸这哨门楼是个啥样儿。这哨门楼是扫地门没有门槛,瞎眼老婆子敲敲点点晃晃悠悠地就出了哨门洞。这是原来财主家的哨门楼雄伟高大,一出门就是五阶齐齐陡陡的高圪台,这五阶高圪台还是用整块整块的青石条铺成的。瞎眼老婆已经晃悠到高圪台边沿上了,手里的拐棍往前再敲一下肯定就敲点到空处,要是敲点到空处,她就不会再朝前挪步。但是这一下她手里的拐棍却鬼使神差地没有朝前敲点,她横着一拨把手里的拐棍敲打在门旁的石狮子身上,她觉得那地方有个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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